所謂的廢墟,可以說是死亡的建築,無論是經歷多年使用之後,被棄置而荒廢老化的自然死亡,或是因為天災人禍喪失使用機能毀壞的意外身故,甚至是還沒完工便被放棄,成了尚未誕生就被扼殺的死胎...
對於一般大眾而言,廢墟可說百害而無一利,由於沒有修繕,所以建築結構危險,容易發生意外,而沒有人打掃,也容易雜草叢生,蚊蟲也多,甚至成為治安死角,就像是生人的屍骸大家都不會想接近一樣,建築的屍骸自然也是同理。
然而,廢墟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原本只要是建築物,就會留下人的痕跡,使用者就算搬離了,也或多或少會留下些許的痕跡在。而尚未完工的建築物,也必然會留下工人們活動過的痕跡--這些都是建築物存活過的證明,即使建築物化為廢墟,這些痕跡也都殘留著,宛如時光停留駐足於此的剪影一般。
但,另一方面,一旦建築物成了廢墟,缺乏清掃與維護之後,風化朽壞的速度也相當驚人,動物、植物、昆蟲在也會不斷地留下屬於他們生命的痕跡,每當我們踏入廢墟,都能發現到這些非人的足跡不斷地增長著...彷彿提醒著我們時間的流逝是如何的迅速而無情。
廢墟,就是這樣同時具備著時間的停滯與流逝的二律背反,呈現了生與死的狹間,又或者,我們可以將廢墟所呈現的生,看做是寄宿在建物原有屍骸上的,另一個生命...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廢墟之中的靈異故事也格外的多,我今天在這裡要講的,就是一兩個月前,小弟的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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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各位曾經搭車往返國道,途經五楊高架橋的時候,在天氣好的狀況之下,可能會看到旁邊的山上,有一小片紅褐色的屋頂。
若是更接近那個山區的話,就有機會看到一座仿德國天鵝堡的廢棄建築物,座落在深山之中
根據我的調查,那座建築物,原本是國內某汽車旅館大亨,聽聞附近即將建設什麼科技園區之類,當時縣政府已經開始收購土地,看來後勢看漲,所以就搶先蓋設旅館,認為商機滿滿,然而政黨輪替之後,園區建設不了了之。
那棟古堡型的旅館,還尚未啟用,就這麼被主人棄置於深山,而那紅褐色的屋頂,其實並非磚瓦,而是在建設過程中先暫時搭建的鐵皮屋頂,經過吹日曬雨淋之後,生鏽而成的。
而這仿城堡的汽車旅館,在成了廢墟之後,反而讓它更像古堡,曾經一度深受廢墟迷的喜好,但...就像小弟之前寫過的,廢墟的靈異事件總是特別多,而這座古堡也不例外....
『所以我說,好好的放假幹嘛要來幹這種事啊?』
我的朋友阿菲坐在副駕駛座一面滑著手機一面抱怨著
『啊我不就解釋過了,部落格太久沒更新,缺靈感,適逢鬼節我總要找題材啊!』
『去年萬聖節時你也說過這種話,啊那篇的點閱率是有變多喔?』
『...加減有一點啦...』
『然後咧?你隔了超過半年才開始想說要寫續集,你覺得是能拉抬多少人氣啦?再說鬼月距離萬聖節也沒多久,啊你怎麼不二一添坐五,直接週年慶等萬聖節再寫算啦?』
『那就快入冬了耶?』
『入冬又怎樣?』
『...天黑得太快,我會怕。』
『幹,怕你還好意思寫這種的喔!有沒有膽啊你?』
『沒有,前年急性膽囊炎發作,所以把膽囊摘掉了。』
『...抱歉...』
隨著阿菲那像蚊子叫一樣的道歉之後,車內陷入一片沉默,雖然聽他囉嗦確實讓人頗不愉快,但沉默的尷尬感似乎更讓人難受,我忍不住打開收音機想說能不能改變點氣氛,但調來調去都只有沙沙作響,看來一離開國道後收音的效果就變得很差,當時心想距離目的地也不算太遠,忍一下就算了,卻沒想到,廢墟探索最花時間的不是移動過程,而是找尋方便入侵的入口。
這座廢棄的古堡旅館外頭依然有著城牆--是它施工時期搭建的鐵皮圍欄,原本大概是為了裝飾,還在上面貼了曾印著石牆圖案的帆布,但在風吹日曬雨淋之下,帆布逐漸斑駁,底下鐵皮的防鏽油漆塗層也逐漸剝落,底下銹蝕的紅色讓我聯想到了結痂,稍微碰觸就沾染上了有如乾掉的血般的暗紅粉末,感覺很不舒服。
在我們繞了半圈之後,總算找到了比較乾淨的入侵點,有顆倒下的樹砸到了圍牆上,薄薄的鐵皮圍牆難以支撐,因此凹了半截,只要踏著樹幹,就能輕易的翻越半塌的圍牆而不用擔心沾染到鐵鏽粉末。
旅館的中庭有著乾涸的噴水池,不,或許從未注水過,裡面堆滿了落葉,比較搶眼的是,明明應該尚未完工,但噴水池的一角居然已經安置了一個石像鬼雕塑,其實刻工仔細一看相當粗糙,可是擺出的姿態卻讓人覺得很有生命力的感覺。
繞過水池之後,就是旅館大門了,靠近一看可以發現,外牆的裝飾其實還沒有完工,有些樓層甚至連窗戶都沒裝上,而爬藤已經纏上了灰色的水泥牆面,有的還算茂盛,但也有些已經枯死,只留下紫褐色的莖歪斜的停留在牆壁上,讓我聯想到皮膚上的蛛網紋,一旦開始把即將踏入的建築物聯想成生物,就覺得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早點做完早點收工吧。』
阿菲皺著眉頭看著旅館說道,看樣子他大概也覺得不妙。
『你也覺得毛毛的喔?』
『誰跟你毛了啦?我是擔心你手機撐不稱得住,你還開熱點分享,電力消耗好快的!』
『贛,是你說你沒辦網路說我不開分享你就不來的好嗎?你手遊打那麼凶是不會辦個網路喔?』
『錢是要留著課金抽老婆的,怎麼能亂用!』
我們一面互噴垃圾話一面前進,雖然阿菲講話很靠北,但在這種時候有他在旁邊幫忙分散注意力是件好事,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的話,還沒踏進建築,大概就先被自己的想像力嚇到逃跑了。
『...我說阿石仔,想想我有個問題應該先跟你確認一下,可能你之前有說過但我沒專心聽,但你說為了鬼故事取材,就是說這邊有鬧過靈異事件對吧...那,都是甚麼種類的?』
『我想想...大概像是突然有血淋到頭上,有白色的鬼影出沒,所以後來廢墟愛好者慢慢就不敢來了...啊你不是說你不怕這種的嗎?』
『我是不相信有幽靈,應該說就算有,我也不信死了沒有實體的東西能造成多少傷害所以才跟你說無所謂...阿石仔,鬼不可怕,可怕的,向來都是人』
阿菲一面講一面拿手機照向樓梯,赫然看到一個暗紅色的鞋印。
『是之前來探險的廢墟愛好者留下的吧?像是踩過那些鐵鏽堆所以...』
『啊你豬頭喔?那個鞋印看起來是濕的耶!再說如果是外面的人進來留下的,那我們一路上應該早就看到這種腳印了啊!』
『你就不能想得樂觀一點嗎?』
『還有,進來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石像鬼很顯眼?』
『有啊,所以呢?』
『...我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石像鬼會那麼顯眼,應該是因為它跟旁邊比起來乾淨很多...』
『...照片都拍過了,就回去吧!』
正當我們準備折返的時候,樓梯間傳來了巨大的聲響,隨即而來的,是大量溫熱的液體從天而降,淋得我們一身都是,阿菲發出極為淒厲的慘叫聲,而我隨後也發現了,這液體正是鮮血,我慌張的嘗試擦乾臉上的血,然後才想起了我們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我們不該停留在原地的,無論上頭的東西是什麼,我們都應該盡快拉開距離,而不是停下腳步...
我抬起頭來,發現樓梯上方站了一個人影,他身穿藍色工作服,戴著骯髒的白色面具,戴著麻布手套的雙手,一邊掐著一隻已經失去頭顱卻還不斷拍打翅膀的雞,另一邊則持著血淋淋的尖刀...
『咿呀啊啊啊啊~~~~』
就在我正要開始高聲尖叫的時候,對面那個看起來活像是某個最近才重拍的知名恐怖電影殺人魔的傢伙反而先丟下刀跟雞抱頭叫喊起來,把我從恐懼的深淵中拉了回來,而另一聲叫喊則把我的理智喚醒了--
『我的手機!我的手遊紀錄啊啊啊~~~』
阿菲的哭喊聲非常淒厲,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有多深,但一點也不會讓人想要同情他。
『哎,是你們喔?嚇我一大跳。』
外表看起來疑似殺人魔的男子脫下了面具,原來是我那熟識的夜間路邊攤老闆阿德,如果各位讀者還對我去年的文有那麼點記憶的話,應該會知道,這位老闆曾經跟我坦承說他其實是個吸血鬼,只是為了討生活所以晚上會開小吃攤賣雞肉,至於他那真實身份到底可不可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們才嚇一跳吧!阿德你穿這樣到底是在幹嘛啦!』
『啊我就寄居在這,把棺材藏在地下室當臥房,把頂樓當我的私密養雞場,晚上營業我白天總要備料啊!你也知道我不能曬太陽,上屋頂抓雞當然總得全身包緊密一點的嘛!』
『那你剛剛尖叫是在叫啥啦,你穿那樣我們看了會怕很正常,但你是在怕幾點的啦!』
『啊我佔據私有地開設非法養雞場,無照殺雞,被人抓包可不得了好嗎?』
『...所以我說鬼不可怕,人才可怕嘛...』
阿菲把手機擦過,塞回口袋之後走了過來。
『手機沒壞吧?』
『不好說,血不好擦。倒是阿石,你的手機呢?』
我這才想起,在阿德出現時,我應該還拿在手上,但它不見了...
經過一陣漫長的尋找,我才在下一層樓的地板上找到我那沾染了雞血,而且螢幕摔裂的手機,這下可好,照片全泡湯了,不過話說既然阿德是非法待在這兒的,我想他也不會樂意看到我把他住所的照片放上網。
就這樣,我的夏日小冒險,就在損失了我那可憐手機的狀況下結束了。
雖然清理過了,但終究還是不堪使用... |
什麼?你說靈異事件到底在哪?
既然傳說中鬧鬼的事應該都是因為阿德在取雞血的時候偶爾就會不慎把裝了雞血的水桶掉到樓下淋到闖入者頭上--雖然也可能是他蓄意的--那麼想必清掃石像鬼也是他的舉動對吧?
這點倒是沒錯,雖然阿菲跟我一開始都以為那是為了讓旅館顯得比較陰森來減少闖入者的目的,不過阿德說他只是覺得那個樣子看起來有底可憐才幫它清理的,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威爾森,甚至偶爾會跟它聊天講話,它從來不會插嘴,也不會把你告訴它的秘密說給別人聽,是個很不錯的聽眾...
只是,當我們出去的時候,我總覺得石像鬼的姿勢似乎跟我一開始看到的不一樣...